罗马天主教总是让所有人感到惊讶。一场超级快速的秘密选举选出了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相对年轻的美国籍新教宗,而且正常情况下,他可能带领天主教会二十年。尽管从2023年(他在这一年受任作为负责主教任命的教廷部门负责人)以来,利奥十四(以下若无指明,均简称为“利奥”)在实际上拥有着比人们普遍认为的更大的权力,但他并非是教廷中的一位主要权力掮客。大多数人,甚至是内部人士,都从未听说过他。
一位并非权宜之计的教宗
利奥的当选并非一次权宜之计,也不是其他人未能在多次投票中获得三分之二多数后提出的妥协人选。前任教宗方济各在去世前不久告诉过我,说已经尽到自己的那份力,现在必须由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来接任教宗,继续方济各已经达成的事业。
我从利奥就职大典的很多细节上看出,他的立场介于本笃十六(以下若无指明,均简称为“本笃”)和方济各之间。他不像方济各那样与保镖们保持距离,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推翻长期以来的既定程序,但另一方面,他比本笃更加自由地行动,且无需保护。
利奥的文件由他庞大的团队进行审阅,而方济各喜欢亲自起草自己的社会-政治声明,不热衷假手于人。但是,利奥并非在所有官方文件中体现出本笃所期望的过度严谨。
就像方济各一样,利奥在政治上被视作倾向于左翼,他通过选择自己的名号强调了这一点。相反地,本笃坚定地站在美国前总统乔治·沃克·布什那边,还在后者生日那天作了私下访问。2025年1月,也就在特朗普就职典礼前不久,方济各任命了著名的特朗普批评者、枢机罗伯特·麦克罗伊(Robert W. McElroy)为华盛顿大主教。
一位出人意表的教宗
总的来说,无论是作主教的或作枢机的,没有哪一位教宗在成为教宗之前是与利奥一模一样的。另外,人们对利奥在当选教宗之前的生平知之甚少,其了解程度可能要比过去一百年中任一一位教宗还要少。
我的一位老友、反基督教迫害的同仁、意大利籍枢机彼得罗·帕罗林(Pietro Parolin,年届七十岁)想要成为教宗的话,需要的条件不算多。他是方济各的长期首相(圣座国务枢机卿),在幕后默默耕耘,干得非常成功。
帕罗林是本次教宗秘密选举的负责人,也是梵蒂冈观察家们及英国一著名博彩公司的属意者。根据部分报道(对教宗秘密选举作官方披露是明令禁止的),帕罗林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59票,利奥获得49票。
直至帕罗林退出时,两人的票数变化不大。之后,利奥在第四轮投票中获得“远超出100票”,超过了当选必需的89票。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如本笃和方济各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最多票数,而当方济各退出后,本笃当选教宗。
枢机帕罗林是否会留任?新教宗确认,所有在任人员都会留任到今年9月,而且目前为止他仅进行了极少数新任命。现在,所有人都急切地想知道,他是否会在基本盘上延续方济各的团队,还是说会敢于进行一些人事变化。
但是,帕罗林与现任教宗利奥在过去两年一直密切合作且无间隙,两人在政策内容上几乎没有分歧。那么,这位新教宗是否会延续这一合作关系呢?还是说会认为这位选举对手作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太过于棘手呢?我们可能会在不久的9月底见分晓。无论如何,如果帕罗林退休,这对天主教会和新教会在政治问题上的幕后合作会是一大憾事。
把时间调回几十年前的话,作为意大利人的帕罗林无疑会赢得选举。但方济各的当选将秘密选举的目光从意大利和欧洲转移到了被称之为的“全球南方”,57.8%的具有投票权的枢机来自这片地区,另外还要加上来自美国的非常保守的枢机。总体上,109位枢机,或者说是枢机总人数的80.7%,是方济各任命的。
本次秘密选举中的这两位主要候选人都是由方济各晋升的。2014年,方济各晋升利奥为秘鲁主教,后者当时正处于事业生涯上的瓶颈期,与方济各在成为教宗之前的境遇相似。之后,方济各一步步提拔利奥,到2023年任命他为教廷主教部负责人,该部门负责任命和调动主教,事实上也负责枢机的任命。这一任命让利奥在梵蒂冈处于一个关键位置,表明他一直受到方济各的最高信任。
一位标新立异的教宗
从很多方面来说,利奥都是一位标新立异的教宗。他身体强健,富有活力,这是我在近距离与他相处好几个小时之后观察到的。他不仅在一生当中致力于在各地推广体育运动,连自己也身体力行。梵蒂冈健身馆将失去他们最有名望的顾客,因为教宗本人已经无法去到那里了,而梵蒂冈迎来了第一位定期锻炼、注重健康的新领袖。
本笃会说数种语言、高智商、教育程度很高,但利奥要比他更为全能。利奥可以流利使用五种语言,还能阅读德语拉丁语。利奥首先攻读的是数学和哲学(1973-1977),之后是神学(1978-1982),再然后是教会法(1987完成博士答辩)。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哪位教宗有着如此广泛的教育背景。再考虑下方济各,他不像本笃那样认为学术神学很重要,也对教会法存在理解上的不同点,因此由一位受两人极为看重的人继任教宗,实属罕见。
利奥还有着广泛的领导经验,程度胜过他之前的历任教宗。他在天主教秘鲁多个教区服侍过、担任过秘鲁圣奥斯定会会长、圣奥斯定驻罗马总会长并作全球访问、宗座署理、在教廷工作,最后出任主教部部长。在他首个100天里面,他对良好组织管理的热爱在梵蒂冈的各个角落都显而易见。
先将对于真理的争议放在一边,只讨论新教宗能否能维持全球最大的宗教团体及组织的话(有些人认为天主教会正在逐渐崩溃),我得说,如果有人可以做得到的话,那人必是利奥。他的人生履历能并拢天主教会中所有互相矛盾的方面。
他熟悉当地情况,也了解全球形势;他知晓牧区工作和主教事务,也明白宗教生活,和因此而对天主教会的全球网络洞若观火。他通过在秘鲁和美国的经历,知道全球南方和西方世界。他以完全世俗化和完全宗教化的方式分别学习过数学和神学/教会法。
那么一切都已经置于聚光灯之下了,虽然他会如何应对教会面临的重大挑战还需观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会延续方济各的教会共议之路,同时也明确认为,教会共议大会不应也绝不能质疑信仰的基本教导和道德立场。
利奥的个人魅力远不如方济各或约翰·保罗二世,更像本笃,虽然是年龄更大点的本笃。倘若有人因此认为利奥更像一位管理者的话,每一天的事实会证明他错了,因为利奥经常会花费更多时间进行一对一会谈,比方济各的还长。
举例来说,来自世界各地的每对天主教夫妇都有权利在婚礼后的一个月内,在教宗的公开接见活动中接受教宗本人的祝福。方济各通常会一次性地为所有这类夫妇进行祝福。但如我近距离观察及听到的(持续了两个小时),利奥会一个接一个地召唤每对夫妇上前,询问他们的身份和祷告意愿,之后再给他们施以祝福。由于排队等候祝福的夫妇有约50对,因此这个过程费时良久!
一位普世教宗?
普世教会运动当前状况和天主教会与福音派之间的关系,是我个人与利奥讨论过的唯一一个话题。已故的本笃本是德国教授,博览群书,精通多种语言,还熟悉所有的以德语写成的重要新教著作,其中包括马丁·路德的作品。他在多个场合下致敬过路德,特别是在访问威登堡(Wittenberg)的时候。但是,本笃对福音派几乎是一无所知。在他所著的耶稣生平中,他只援引了传统新教徒的言论,却无任何一位福音派的言论。
方济各将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与福音派及新教徒共事的经历带上了台面。但他对新教知识文献并不熟悉,也对神学对话少有兴趣,更愿意关注外表上的象征和被他称之为的“殉道者普世主义”,后者正是我与他建立友谊的基础。
目前对新教宗如何看待普世教会运动一无所知。他可能会在这个领域中给我们惊喜,但就其现状而言,在美国、秘鲁和担任圣奥斯定会总会长的期间内,他都是缺乏普世教会运动的经验的。在就任教宗的首个一百天内,他没有将普世教会运动当作一重大关注点,到访者中也未能见到新教世界其他重要领袖的身影。
利奥不太可能仿效利奥十世(1513年至1521就任教宗)的风格,正是后者在1521年将马丁·路德驱逐出教会。而我的第一印象是,在政治领域构建桥梁、在国际冲突和内战背景下促进和平,是优先于普世教会运动乃至跨信仰对话的。我以为,如果他有着某种想要达成的事情的话,他更可能致力于加强天主教会与东正教会及其他古老教会的关系,而非传统新教会或福音派教会。
考虑到世界福音联盟和洛桑运动最近也看似远离普世对话,我担心像文件《在多宗教世界中的基督徒见证》(Christian Witness in a Multi-Religious World,2011)这样的重要普世教会运动的合作成果,终将沦为过往关系的遗物。
一位适应新时代的教宗
这一时候,罗马对年轻人变得极具吸引力。我在罗马多次亲眼目睹过这样一个状况,即朝圣者人潮中有着很多福音派年轻人,因为福音派无法向这些人提供能与罗马相匹敌的精神家园归属感。在世界青年日组织天主教-福音派里斯本音乐会的时候,整个座无虚席的体育馆也令我感受到这一点。现在,我们正在罗马布置另一场大型福音派音乐会。
在数字化信仰领域,天主教会同样超越了福音派,各国都出现了大批年轻的罗马天主教意见领袖。我强烈认为,福音派意见领袖应当在这些网络空间与天主教徒展开更多探讨和合作,或许可以建立某种新形式的普世教会运动。
而最大的挑战是,随着耶稣复活两千年纪念的临近(大多数基督徒会在2033年进行庆祝),天主教徒之中的传福音行动日趋活跃。尽管很多五旬节派和灵恩派对与当地天主教徒展开联合活动持开放态度(此举标志着过去十年来的重大转变),而世界福音联盟和特别是洛桑运动的代表性却显得不足,还似乎在慢慢衰退。
今年6月(指的是2025年6月)在意大利菲乌吉举行的最新一届天主教世界会议“全球2033”(Global 2033)上,华理克(Rick Warren)和我作为仅有的两位非灵恩派福音派领袖出席。作为全球2033顾问委员会天主教灵恩复兴国际服务处(Catholic Charismatic Renewal International Service,作者简称作CHARIS)的成员,我经历着天主教会内部灵恩派系的福音觉醒,这支派系虽然与新教灵恩派联系紧密,却几乎从未与庞大的福音派网络建立过联系。
最后的结语(并非最不重要)
我与几位高级别犹太教宗教人士探讨过这位新教宗。后者对他的担忧并非主要基于他对于犹太人的立场,而是事实上认为他不够虔诚。诚然,虽然利奥的重要讲话中含有很多神学元素,频繁提及圣礼和经验,但它们的核心大多落在影响全人类的议题上,而非信仰的具体细节。
进一步发展这个观点的话,通常而言,“利奥”这个名号往往与托马斯主义(Thomism,关键人物:托马斯·阿奎那)和社会福利事业相联系,反映出利奥十三的遗产,特别是他的通谕《永恒之父》(拉丁语:Aeternis patris,1879年)和《新事》(拉丁语:Rerum novarum,1891年),前者奠定了托马斯哲学复兴的基础,作为社会教导的后者将人类尊严置于中心,预见到当今人权框架中人性尊严的核心地位。
这才是重要的基础,但很容易令人专注于共同点而非基督教信仰的具体内涵,而倘若缺乏这种内涵,很多崇高的价值观便可能如空中楼阁,成为无法实现的愿望,因为只有通过有意识地信靠及追随基督,这些价值观才能凭借圣灵以最强力、最务实的方式活现在生活中。这正是我们福音派将继续提倡的。
现在,请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教宗利奥十四领导的未来日子会揭示些什么,无论它们会是成千还是上万。
文章源自Christian Daily International
原作者大主教兼教授的托马斯·保罗·席尔马赫(Thomas Paul Schirrmacher)是法兰克福国际人权协会之国际理事会的主席、哥斯达黎加及波恩国际宗教自由研究所之主席。他在2021年至2024年担任世界福音联盟秘书长,而在此之前的25年里,他以多种身份服务于世界福音联盟,包括担任神学事务和跨信仰及跨信仰关系的助理秘书长。他一年要走访50多个国家,代表受迫害教会拜会各国元首及政府首脑、宗教领袖、基督教会各宗派的教会领袖,同时打击人口贩运和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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